# 第十七章 人间花火

“一涅藏卡！(译：冲啊！)”

猿七三咆哮着朝羲老挥出一记上勾拳，这一拳起手慢而抬手快，猛烈的寸劲均匀的打在对方胸口，轻而易举地将其击飞于上空，他一边小跑着前进一边大笑道：“休怪我无情！”

龙须大部也磨拳霍霍，紧随其后踏步朝前迈进。突然，天空中一只烈火连结的巨手横扫而下，除了龙川，猿七三等等几位经验更丰富一些的战士早有准备的躲开了之外，龙须部全军都被倒推了好几米。

众人抬头一看，一根深黑色的铁棍冒着长烟从空中落下，只见被击飞于空中的羲老全身都被烈火包裹着，由于距离较远看起来就像一团火球。从火球中，一个巨人挣扎着探出身来，一个大概四五丈之高的，真正意义上的巨人站立在地面上。云层在他肩头漂浮，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天穹。从巨人的面容中猿七三一眼就识别出来，此人就是羲老无误。

燧人者，生来便口衔火种，却从来只以火冶铁制百器，以火作盾御万难而已，极少有以火为矛弑生灵者。他们认定火焰是神圣而纯洁的，杀生是对其的玷污，是对先祖的大不敬，会被大陆所唾弃从而一生被雨云追着浇淋而永世不得生火。一些偷懒想要借用火之助力便宜行事的人总会被老者们敲上几个脑瓜壳子大骂道：“你个过火的废人！”

而当死亡最终来临，圣火将会超度其身，以其灵魂为引薪薪燃烧，三魂七魄练就为真火元神，其中散发的巨大能量也使得元神也不断膨胀变幻。以火焰为媒介，一个齐全的燧人之魂在练就中往往会无意间对大陆造成破坏，所以燧人氏将亡之人往往都会提前去寻一处荒地。而在七之央的西城，也就是铁虎山就是最好的选择。此山坚固异常，火湮不灭，水穿不得，蛮力更是动不了分毫。一条上通天际下达地心的长道垂直贯穿于山体。

每当有燧人亡者投身跃入此洞，就能看到鲜红如血的焰火直冲云霄，将那片片云海全染了个遍。三天三夜间，延绵不绝五六里罢，火烧的云海陶醉的霞，漫天的流星彷徨的夜。待有穹灵石摇坠于山头，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皆吸附于其上。此生若再无留恋处，自当潇洒轮回间。如有憾者，要这轮回何用？碎那魂魄，破那灵石，石茧化蝶，化一只无心无肺蝶，全留那遗也憾也和愿也。

山荒而无花，蝶舞缥缈如花火，点点荧光兀自开。

而此时的羲老便正是在经历炼化的第一阶段，庞大的身躯让他极不适应又倍感兴奋，他极目远眺，各城门的景色尽收眼底，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陌生。他急又抬头望向天空，天却依旧是那么的遥远而不可及，无论怎么伸手都够不着穹顶。些许失落后他终又将视线转回到地上，龙须大军密密麻麻地簇拥着倒像一群蚂蚁。

一阵欢呼从龙须大军中传来，他们虽有意外之惊慌，却无死生之畏惧。龙川向地上的几位老者深鞠了一躬，郑重道：“燧人者，真勇士也！此话虽非我本意，但我还是要说，珍享此生此世呐。”

“嗨，可别啰嗦了，元神可维持不了多久。”猿七三本就是个粗人，不大拘于细节。他背上的界利喀一阵青光闪烁，伴随着一声凄厉的猿鸣，猿七三全身上下迅速长满了青色长毛，浑身肌肉一直充涨紧绷了许久直至一对锋利的獠牙从口中露出才渐有松弛。他纵身一跃跳到羲老的小腿处，全然不顾那灼热的高温，赤着脚一步一跃地往上爬去。

巨人化的羲老对于细小的目标有些不容易察觉，他没去理会猿七三的攀爬，而是蹲下了身来，朝着人堆举拳缓缓砸下。拳还未至，一股热浪已从头顶逼下，龙川连忙扭头朝后方大喊道：“快唤海兽龙须！”

一声令下，众人背上的界利喀随之泛起阵阵光芒，一条条颜色各异的巨蚺从背上的光圈中盘旋着探出身子。这些蚺蛇不仅体型庞大冗长，更令人惊奇的是，它们的身体就像是透明的一般，随着光源在空中若影若现，难辨真假。

说到岩奔族的界利喀，大抵来说就是一片看似无穷无尽的黑洞罢。任何的物质，任何的生灵，不论是其肉身还是其灵魂，只要被岩奔族捕获便永远也无法逃离界利喀的枷锁。而这些被束缚的生灵或是被迫献祭来换取岩奔族人一时的能力增强，亦或是连同灵魂一起主动献祭于饲主，以灵魂的姿态永远地为其效力。因为整个献祭是在界利喀内部完成的，所以有穹氏对它们献祭后之后魂魄的重组无法提供援助。而这时对于愿意臣服于自己的生灵，岩奔族会舍弃自身的一块骨头来助其重组。至于不同的界利喀间是否相通，其内所蕴含的世界又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这些口口相传的诗谣早已在时间的流逝中被人们渐渐遗忘了。因为对岩奔族而言，他们比起历史更看重于当下。

当下，这一条条似隐非隐，虚实不定的蚺蛇缠着饲主的脖子盘旋而起，信舌嘶嘶而作，三角形的蛇头左右环顾着拨动了几番。惚然间，一张张血盆大口朝天大开，一柱柱比它们自身还要粗壮三四倍的水柱齐射而出，与羲老的火拳冲击在一起，顷刻间生成一片浓浓的白烟，四下笼罩着直叫那战场一地皆白。于此同时，龙须众纷纷蓄力挥拳，有那么一刹那间，他们的手臂竟幻化成了百兽的臂膀;而在这百兽重拳挥出的那一刹那间，又有一支支如鬼魅般缥缈的人形臂拳闪烁不定地冲向上方。

这也是界利喀的一种使用方式，通过和百兽互换部分灵魂从而使本体的那一部分身体得以灵化。而这一部分灵魂不仅能更完美地融合百兽的力量，更能跳出肉体的限制，使得攻击变地更加随心自由。

“轰！”一声巨响，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羲老倒有些不及，身子往后稍仰了些。原本就已是用力的一挥，未曾想龙须部竟还能接住。羲老后脚一定，刚一稳住了身形，便立即开始连续地往地上捶打，一拳要比一拳重。

龙须部的巨蚺不停地朝上方喷射水柱，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小罩子。在这被白烟覆盖着的淡蓝色的罩子上，两股力量不断交织碰撞着。一方是由被烧炼着的灵魂所迸发出的来自死者亡魂的力量，而另一方则是在人兽间的灵魂交易下所获得的来自生者自由的力量。相较之下，前者的的力量就显得更加有力的多。尽管对阵羲老单拳的是来自二百来人的灵魂之拳，可羲老看起来依旧游刃有余，甚至随着燃烧其力量还有薪薪上升之势。

罩子上终于出现了几道裂痕，光是肉眼可见的，就已有大量的灵拳在冲至罩子前就几净消散了。龙须部眼看着就要在压倒性的力量前倒下，突然，从天空中传来一声吼声。

“一涅藏卡！”

猿七三一边跳跃着一边咆哮着，举着比自身还要大上几倍的猿臂从羲老的肩头一跃而起，朝着对方的下巴狠狠地给了一拳。巨化后的猿七三在羲老这个真正的"巨人"面前虽然依旧显得渺小无比，但是力量从来就不是来自于形体的，尤其是在这片大陆上，所谓力量的来源更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猿七三这奋力的一拳不知牺牲了多少兽灵。只听得空中一连串聒噪刺耳的嘶叫，借着冲势七三一口气穿过了羲老火焰织就的大脑袋，一时间仿佛也穿过了他的灵魂似的。从那般炙热的烈焰中蹿出，手臂上浓密的毛发免不了有些燃烧，有那么极短的一瞬间里，七三的脑海中被羲老生前的记忆所充斥着，就好像走过了他的一生一样度过了最漫长的一瞬间：

七三看着羲老从出生到成年，那一段为了生存四处迁徙的旅途;从成年到壮年，那一段不为人知的有魃往事;从壮年到老年，那一段当年勇士今日不再的悲凉无奈;直至死亡––七三他自身所带来的死亡来临前，七三才猛然发现，自己旁观者的身份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了当事人，眼看着自己的冲拳就要迎上自己，却发现羲老竟在一旁莞尔笑之。

七三向来是不惮死亡的，但此刻他竟显得十分慌乱。他猛的跪在地上，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拍打着大地：“我到底是谁？”

这一刻，七三在羲老的记忆中迷失了自我，他自身的记忆也被烈火疯狂地吞噬着。他再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羲老还是猿七三。两段记忆杂乱地交织着，刚一回过神，对面的自己一记上勾拳就从自己头顶挥了过去。即使并没有击中自己，却依然强烈地感受到了攻击的冲击力与其相应的痛楚。

一阵剧烈的震动后，伴随着些许眩晕感七三陷入了失重的境地。周围的声色也一并被抹去，呼吸不得而窒息不消，思量不能而言语不了，这虚无的世界使得七三生不如死（倘若七三知道死后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的话，他现在一定会说“死不如生”的）。

这对七三来说极其漫长的一瞬间对旁人而言就不过是短短的平凡一刻罢了。七三击中羲老后的下一刻，羲老的灵魂之躯也被冲击的混乱不堪。适时，龙须部上方的罩子轰然裂开，从白烟中嘶鸣着蹿出一条条飞天巨蚺，灵巧地缠绕起羲老那巨大的身躯。巨蚺方一缠上，张嘴就开始撕咬，直疼得羲老发出痛苦的悲鸣，整个火焰的身形都在夸张地扭曲着，仿佛有阵诡谲的妖风在上空作祟。

也就是这时，从羲老的身后两身四丈多高的烈火巨人咆哮着拔地而起，将那本就微红的天空熏染得一片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