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器魂九氿

天下山山顶,流火环身的峄挥舞着巨斧使了一个大回旋,三四个空洞残碎的雪人被惯性推至斧圈末端。峄顺势将雪人挑起,紧接着抬步纵跃至高空将雪人一个竖劈彻底粉碎。还未落地,两只雪人从半空中豁然成型厉声扑来。峄却全然不管左右两侧的夹击,左手弯曲在前作弓状,右手迅速靠上一个抽动,一股快箭形态的火焰电光火石般射向葬洛。于此同时,两只雪人还未触及到峄,两颗流火便分别穿透了他们,巨大的空洞之后伴随着雪石的崩塌。

葬洛刚见得半空中一点火光闪动,两团碎雪却恰时挡住视野,这一刻,明知利箭正要飞来却怎么也寻不见其轨迹,葬洛不觉有些紧张。此时他正忙于用金绫布置着另一个战局,注意到利箭时他一时来不及移动自己的脊线。转瞬间,眼看利箭就要抵至眉间,一只雪白色的手紧紧握住了它。被握住的箭火登时闪过一丝蓝焰便彻底消失了。

这只突然出现的雪人独特异常,它只有常人大小,四肢五官皆清晰分明,与真人一般无二。它刚一登场,空气就仿佛突然凝固了一般。峄紧握巨斧止步不前,怎么也猜不出这雪人里究竟藏了什么。

在这片大陆上,有人死亡后,虽然不同的部落做法不同,但都会将尸体献祭给有穹氏。接受献祭的有穹氏便会从天上投下一块黑色的石块,石块触碰到尸体后,心有不甘,余愿未了的亡灵便会再次苏醒。三魂六魄历时九个九九八十一天也就是两年的时间化为人魂,因少了一魄无法触及人世,只能借助外物或者活人的肉体。只要余愿尚在,人魂便不食不寝不亡。

此刻寄宿在怪异雪人里的,正是某个亡者的人魂。只有有魃氏看透世界的阴阳眼才能看见他们。有些有魃氏则与这些人魂签订契约,以人魂生前的记忆学识或者特殊的劳动力作酬来了结人魂的余愿。因为人魂必须寄附与器,这类人也被称作器魂师。

怪异雪人挪步上前,不仅迥异于其他雪巨人有着一具雪衣冰履着身,它甚至开口说话了。

“不愧是燧人王,这一股烈火可烧人的很啊”他摊开手,一道黑里透着灼红的深痕还在冒着烟气。不管是从他细语儒雅的嗓音还是此刻碎冰雕刻下愈发分明的细致有错的五官,高挑的身材和诡谲的笑容都散发着一股邪魅气息。他忽的将右手向后一挥,一身的雪花顿时像雪崩一般四下散落,露出一具寒冰雕琢的身体,晶莹剔透无杂尘,曲直交错有美态。

冰人双手作揖,微一低头,说道:“晚生九氿,敢向王讨要一些时间。”

“装神弄鬼,我便是让他布阵又能如何?”峄将巨斧插入地面,竟直接坐了下来。

“您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去阻止的,可惜我没有告诉您的权利啊”九氿魅惑一笑,仿佛在此之上还有无数个秘密一样。

“笑话,把你俩一起砍了便是。”有魃器魂的传闻并不是什么秘密,作为部落首领他自然也有所耳闻。他突然想到此处是天下勇士命丧他手的地方,若是都如眼前这般一一来战,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峄四下望了望,除去一摊碎石落雪的残局外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嘻嘻,要非说杀绝的话这儿可不止我们俩个人哟。”九氿说着指向远处众多石窟中的一处,一个人影正朝着这边窥视着。

“啊,他是百草部落的挑战者,来这儿一个多月了,今天这一战算不得他。”峄总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他不惧怕任何将来的威胁,只是面对未知他还是恐惧的,尤其是来自有魃这一神秘莫测的巫祝部落。“你又是来自哪里的?”

“深海,无渊氏”九氿回答。

当今世界共有八个部落:有穹氏无渊氏分掌天海,燧人氏用火,有魃氏行巫;岩奔善御兽,百草通医药,雁回精游商,花灵能舞乐。其中,只有前四个部落有过王的时代,并在他们的时代里繁衍出了氏族。而后四族人数较少,领地也较为贫瘠险峻,即便如此,每年依旧有不计其数的四族勇士来挑战王。

最原始也是最初的无渊氏不同与有穹氏,他们蛰居深海,有万丈深渊做屏障,从来不管外世纷扰。而如今的无渊氏也指海居一族。他们多出现在任一处江河湖泊。随着海拔深度的减少,他们也越开放变通。但即便是最上层的无渊氏,也从未有过上陆的族人。

“深海”,“无渊氏”,五个字每一个都让峄诧异不以。他依旧盘坐在地上,疑惑地问道:“我不明白,这小子值得你为他冒险么?”

“值得与否那得看后世评说了,此时此刻,我是在为我自己而战!”

“也罢,我还从未和无渊一族交过手。你出招吧。”峄此时已有些焦躁,他讨厌任何发展缓慢的事物,诸如他这半辈子百无聊赖的记忆。

“其实我早已出招了,只可惜我忘了告诉你了。”

此时峄仍旧坐在地上,并不是他不想站起,而是他的下半身与地面接触的地方都被寒冰冻死了,他无法站起来。他使出熊熊烈火,射向正朝他贴身袭来的九氿。

九氿朝前方冲刺着,双拳寒气逼人,双拳掠过的地方,都余留下两道冰结的痕迹冻在空中。他躲开飞行的流火,行至峄的面前,引拳欲挥,同时在峄的背后也赫然出现一只巨大的冰拳,两拳同时夹击,重重地抵在了峄的胸口和背部。

峄刚觉上身一凉,九氿又是一番快拳连打。峄也不甘示弱,快拳流火拳拳对上,背后的冰拳时而击打在背上,时而被火焰吞没。峄猛地接连大喝几声,用坚实的胸膛顶着拳击,双脚使劲发力豁然蹿起,紧接着接势后退滑步至十米开外。峄一站稳脚步便立即控制着两条火龙盘地而起。九氿这边也依样画瓢凝化出两条冰龙在左右。两人相隔不过十米,操纵着四条恶龙在空中互相缠斗。时而互相撞击时而分错而过,时而上行时而俯冲,时而协力同击时而一一掣肘,它们像山顶的烟花时而灿烂时而落魄。

燧人氏能自如操纵火焰,有甚者能烧河断流。火焰对他们来说犹如手中玩物。燧人时代,峄从有穹氏那取来一股永不湮灭的真火,真火不息不灭燃尽一切。所谓水火自古不相容,搁在这片大陆上,目前倒还没有能湮灭真火的水。而无渊氏从未与人交战,他们部落的本领也极少在外人面前显露。但毫无疑问的,包括峄在内的人都相信:无渊氏善水,而非冰。他觉得,之前的隐隐不安便正印证于此。

火龙于冰龙相持不下,两者既不能被熄灭也不能被消融。两人索性同时松手,四条火龙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强烈的冷热空气频频对流,无数道碎风四处流窜。

天空中雲浪忽然剧烈翻动,一个巨大的圆形轮廓在浪层中若隐若现。此时薄翼男子刚刚抵达雲中小岛,他急忙朝岛上的一座铁色阁楼奔去,并没注意到岸边的水位突然下降了一些。此楼乃天机阁,有穹氏的哨探和司录便在这监察记录着天下的一举一动。阁楼建有六层,分管四族与地上二氏。男子慌慌张张地一边大喊“有魃出世了”一边连滚带爬地跑上六楼,只见六楼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只硕大的鸣钟悬于阁梁。男子快速推动钟内的棒槌,钟声回荡在整片天空。他还没推几下,楼下便有人开始喧哗,透过六楼的窗户身居高处的他看地更加明白也更加恐惧。整片湖泊由外向内一圈接着一圈,正在看似缓慢地急速下坠,一道道裂隙留在湖面上好像画了无数个同心圆。他连忙察看了四方窗户,每一个方向上,都有下坠的一圈圈湖水。这下他更慌乱了,想要快步下楼时却一时脚软绊倒在鸣钟下,钟音轰隆不过几响就两眼一白,晕了过去。

让这天机阁周围的湖水不断下坠,瀑流不息横挂天下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此时正在山顶拨动金绫,发虚四飞的葬洛。一圈又一圈的湖水横挂于云端之下悬而不坠,每一圈瀑布都犹如弦上巨弩,积势待落。

九氿后顾葬洛,相视一笑。

只听的轰的一声,悬湖随圈而动湍急而下。落至山顶上空时,数百道盘旋着变幻着的水柱登时凝结成了冰柱。九氿腾冰而起,双手刚一触碰到冰柱便立即停止了动作,只留下一樽静止的雕像,而他的灵魂此刻便已进入了这特殊的天冰之中了。天空中的落水瞬间有了灵性,开始有目标地移动旋转。疾走如雷电,蜿蜒如狂蛇。它们在天空中肆意飞梭,从一簇云朵里蹿出又射向另一簇,连接起云与云又射穿那山与山,缠绕住云团后还框勒其形,投入地面后还遍地生花,横直曲卷毫无规律。

一阵接一阵的剧烈声响过后,待白雾散尽,峄被冻成了一座冰像,周围还有数不尽的冰柱做栏囚住了他。九氿也化作一点蓝光忽左忽右,飞进了葬洛胸前的一串石链中。至此,葬洛的战局才真正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