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九章 过客无情

条长线豁然从山顶拉开，乳白色的月光极为缓慢地漂浮在线口，如丝如绸，好像一片生在山顶的雲。都说无情道上无禽到，只因的无情道上一线天，一线高堪一重天。此一线分隔阴阳，此一线阻遏风流，此一线了断生死。

无论时辰，无情道上总该是自然无风的，今夜却也处处婆娑声起。借着惨淡的月光，从黑黢黢的两边崖璧上隐约能见得有物什在往前移动，往远些看去倒像极了正在迁徙着的蚁群。而倘若你当真退远了些的话，那你便能有幸发现，在这线口之下，这一线无尽的深渊之中，无数点金色的星火烁烁成流，跃跃成河，一条涌动着的金色银河赫然倒挂在谷底。干脆由着好奇心的牵引，猛地扎入黑暗深渊，朝着星火无限逼近而去。随着星火在瞳孔中疾速放大，眼前忽见得一片白光霎时间又是一片漆黑，一阵陌生的热浪紧接而来将自己全然包住。

“滋～”呼吸，戛然而止。

“滋～”火把上一只飞蛾扑火。

举着火把的人此时正骑着一匹巨型的雪狼稳健地前进着，火光摇曳着微微勾勒出他的面容。一头黑色短发，两鬓后接一双招风大耳，一块褐色的图案画在脑门，隐约看的像是某种动物的脚印。眼眉长而粗实如一把小刀，相较之下双眼则小上许多，幽然深邃的瞳中一抹绿光忽隐忽现。鼻梁英挺，两片薄唇惚然微微开合：“停！”

只听的黑暗的虚无中悄然一声令下，疾行的队伍缓缓停下了脚步。火光也随之安静下来，将这山谷照了个亮堂。一群野兽趴伏在地上，谦卑地望着坐在领头的雪狼上正发号施令的男人。两侧崖璧上的队伍几乎是垂直着山璧停驻其上，他们背后各自飘浮着一轮各色的光圈。这些人正是岩奔族赶往七之央的第一批部队。

岩奔族是巨人族落，他们虽然身材庞大看似笨拙呆滞，但其实他们身轻如燕，思维缜密，是一部具力量与速度和智慧并重的部落。岩奔族下分许多小部，每一部都有各自崇拜的野兽图腾，在此之上，所有岩奔族人还会崇拜一种图腾，那就是雪羊图腾，岩奔族飞岩走璧的能力就是源自于此。他们背上的光圈唤作界利喀，能够吸纳野兽的肉身甚至摄取它们的灵魂。界利喀散发光芒的时候，便意味着有一只以上的野兽被献祭成岩奔族的力量。从岩奔族始祖发明界利喀至今，世间已早无雪羊的踪迹了。

领头的男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这厮来回地左右张望三四次罢，终于对着后方发话了：“全体休整半夜 ，天亮再继续赶路。”崖璧上的人纷纷跃下，各自朝着地上趴伏着的野兽跳去。

“再往前就要出道口了，估摸着，咕噜咕噜……龙乐兄弟也该回来了吧。”瘦男人刚从布袋里取出一个水囊就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几滴水珠仍挂在他杂乱的胡子上。他抹了抹嘴巴，继续说道：“按说以他俩的身手，现在早应到了才是，龙哥，前方怕不是出事了。”

“没错，我正是担心这个，这才让大家先停下。”回话的正是这个领头的男人，他名唤龙川，是岩奔族龙须部的首领，但使他更出名的是他身为岩奔族不二居的兄长，虎山。不二居即大首领，岩奔所有部落的王都归不二居统帅。而龙川身边的这位瘦子则是与他从小玩到大的挚友，猿七三。

“要不再派些人去探探，出了道口就是七之央的地盘了，可不能马虎。”猿七三往前方望了望，漆黑的一片没有任何动静。

“不用探了。”龙川摆手道：“龙乐他们若是没能回来，我们也没有更好的探子了。无论如何，前方必定有情况发生。我们现在首要是养足精神，加紧赶路，随时应付突发情况。”

“嗯，说的也是。我这就去给兄弟们提个醒儿。”猿七三刚要下马，前方忽然有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响起，铃声干脆利落，一声铃后便再无其他杂音。“哈，回来了！”

龙川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铃铛轻摇一声以示回应。黑暗中，两个身影摸着崖璧缓缓上前，直到火光将他们照亮。这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因为还是少年，身材还是常人大小，更便于探路隐蔽。他俩一个叫龙乐，快乐的乐；一个叫龙乐，乐曲的乐。两人长相相同，性格相似，无时无刻不形影不离，犹如一个人般，因此大家也不在乎哪个是哪个，便由着性子喊“乐”。

龙乐二人缓步上前，异口同声道：“首领，七之央北门方向有三人队伍正往这边赶来，他们似乎要对我们不利。”

“哦？快仔细说说。”龙川下了坐骑，走近几步后蹲了下来仔细聆听。

“我们赶往南门的时候，正巧遇见……”左边的龙乐说着停下了，右边龙乐的又马上接上：“有三个人从北方赶来，一个是花灵族的，名唤芙蓉……”右边的龙乐说着又停了下来，接着左边的龙乐续上：“另两个是百草族的，名唤正风与葬洛。我们跟着偷听了一段路程。好像是……”“要设计引诱我们去北门，要分散我们逐个击溃。现在……”“他们应该在道口外休憩，天明便可相遇。”

龙川与猿七三对望了一眼，又转头问向龙乐兄弟：“他们可说是什么计策？”

“没有。”龙乐二人同时回答。

“龙哥，不如……”

龙川一边笑着，一边打断了猿七三的话说道：“不如就去北门吧？”

“首领……”“这不是着了他们的道吗？”“北门必有陷阱啊！”龙乐兄弟展现出一样的惊愕表情，分错问道。

猿七三也笑着蹲了下来，慢慢分析说：“北门本是花灵族相守，即便从南门引兵也不会太多。不管敌方有什么陷阱，北门都将是这场战役最简单的突破口。而那花灵又有何惧哉？”

龙川握着拳头说道：“北门一开，我部长驱直入，与不二居和鬼老里应外合，胜利便是囊中之物了。”

“这是其利，自然也有其弊。龙须部兵力不多，只能勉强攻城。再者，北门遥远，不便偷袭跋涉，且万一败战，南北不可相助。一旦开战，我们不可能，也不会接受南方的任何援助。”猿七三望着龙川，眼里倒映着火把的光亮，同时闪烁着的还有他与龙川相同的梦想——成为岩奔族独一无二的不二居。

这是所有岩奔族人儿时共同的梦想，但少有人一直念念不忘至成年。因为要成为不二居，不仅需要自身拥有强大的力量，以及和自身同样强大的部落，同时还要有丰富的功绩，最后还得通过岩奔族下一百多个部落的内部考核。前二者还可后天磨炼，对于有心人来说考核再多也不算无法完成，而这功绩，便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

自从两年前龙川的哥哥虎山成了新一代不二居，龙川的心里便更按捺不住了。此番出战也是拖虎山的面子才能有机会来做先锋开道的。这突然送上门的陷阱虽然明显是个危险，可也却是个实打实的大好机会，龙川不想放弃，他舍不得放弃，他要成为不二居。他望着后方的龙须部战士长叹道：“为了不二居，为了龙须部，我们还是得闯一闯北门呐。战场上时间就是王道，务必要在北门完善好战事布防前抢先攻城，七三，……”

龙川正欲喊上猿七三，哪知此时他人早已奔去后军命令大伙火速出发了。“兄弟们，计划有变。龙须部即刻出发赶往七之央北门，火速上壁。”

“阿卅尔！”众人点头回应，纵身跃上山壁，举起火把准备前进。“阿卅尔”即“是”，“ 好”的意思，属龙须部语言。岩奔族领地偏于山崖隔绝之地，它们部落之间的语言也各有不同。而龙川等人的白话都是与鬼族结盟后才学上的。后又有雁回族定期的互通有无，如今这大陆上的语言已是基本统一了。不过他们偶尔还是喜欢说说自己的语言。

见命令已妥当下达，龙川便放心跨上雪狼，举矛高喊：“一涅藏卡！（“飞上苍穹”，此处意为“出发”。）”

龙乐兄弟自然不能反抗命令，他俩虽然深知首领此举的深意，但是前方毕竟危险重重。他俩分错问道：“前方便是道口，那三人……”“如何处置？杀？……”“还是困？”

“杀。”龙川和猿七三一起说道。

“阿卅尔。”龙乐兄弟一边应着一边隐入了身后的黑暗里。

大军缓缓前进，眼看前方就是道口了，一抹明显明亮许多的夜色呈现在前方的视野里。此时葬洛一行人歇息在距离道口尚有些距离的一处石窟里，但三人皆已入梦乡，面对即将来袭的龙须部队还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