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章 花灵一现

在这片大陆上，花灵族是最特殊的一支种族。她们整个部落全由女性构成，她们的生死皆由植物传承，她们的生活多由百花铺就。她们诞生于花苞，活着总如花般鲜艳灿烂，若死亡便作了花种。花开花谢几世间，不抵那花灵一现。

百花生长的地方，有九座高城矗立。其中四季二昼夜相互分错，有春日，春月、夏日，夏月、秋日，秋月、冬日，冬月，共八时季城。一宫花灵宫端巨正中，自合九城。此地乃前有魃旧址，现花灵族新城，九都也。

秋日城外，燧人氏的使节方才离去。慕芙蓉，慕阿槿两姊妹正匆匆赶往花灵宫传达信报。她们身轻如燕，由着百花将她们的身躯托起，在一片花海之中踏浪疾行。不一会儿，花灵宫高大的城墙在前方显现，墙下有块红色石头，上刻一大字，“南”。她俩莲步轻点，从花浪上走下，只一消蜜蜂采蜜的功夫，她们两人已双双遁入了地下。

再一次看见她俩已是在花灵宫城内了。黄木勾勒的宫殿映着日光好一番金光灿灿，檐角柱台皆有花瓣雕饰，百丈一回廊，十里一水榭。一颗巨树盖顶而出，树桠横错藤蔓勾连，粗枝作楼细杈作倚，荫蔽有余而不妨沐阳。慕家二人快步穿过回廊进入内殿，乘巨枝而上至二层殿，推开重重门扉方见得花灵族花后。

“花后上人”慕芙蓉说道，“燧人氏来报，燧人将遭鬼族倾犯，欲求助于我花灵一族。”

花后端坐与案前，一具木琴横于案上。鬼族神通她早有耳闻，早年间也是打过交道的。鬼族每十年一次来犯，一次比一次强盛，上一次的战事已是胜得不易，此番来犯，燧人只怕凶多吉少。花后双手一顿停在琴弦上，说道：“通知冬日，春夜二城，各拨二百人分南北两路前往七之央待命。”她刚一抚手随又停下，思忖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切记，能不出手便不出手。”

花灵族与无渊氏一样，都是不问战事，爱好和平的种族。她们虽然常常参与战事，但大多是协助城内的疗伤打理。出于她们全族女性的弱点，再加上不常交战的习性，花灵常被人们抱以轻视，关照的眼光。她们与其他各族交好，关系融洽，这才能在有魃灭族后也分得一块不小的土地。但这并不意味着花灵就没有一战之力 ，从勇猛无敌的燧人氏肯割地交好，并且常常来使请求支援一事上就可看出花灵的战力也不容小觑。

“是。”慕芙蓉与慕阿槿二人领了后命和花后信物，分别往冬日，春夜二城赶去。

虽是晌午，春夜城内此时仍然是一片夜色。五色的花灯星点于溪上，交插于柱台，悬附于藤间，照得城内五光十色，好似琉璃仙境。慕芙蓉在城内方探几步，便在一片人群中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春夜城的主事，尹伊念。

人群中，一女子正挥花圈而舞，伴水纹琴而歌。水纹琴即无渊氏的一种乐器，能在水面上击水成曲，其音上挑可清脆，下拨也深邃，深受花灵一族喜爱。女子着一身羽衣白裳，五彩灯色相绕其上。头佩夜光如意杈，左耳单挂银铃坠，身态婀娜，舞姿曼妙，举手投足间铿锵有力。一曲奏罢，她固步定神望向远方，眼波辗转若有所思。

“阿念姐！”慕芙蓉在人群外围招手喊道。

“哎，来了来了。”人群中敞开一条小道，女子放下花圈，稍整裙摆，从人群中姗姗而来。俩人依偎着直至走到一无人的亭下方才开口说话：“蓉儿你怎么才来啊，我一个人好生寂寞。”

“我和阿槿去了趟中宫，这才迟了。我怎舍得让我的好姐姐一个人独舞呢。”芙蓉笑着说道。

伊念眉头紧锁，说道：“哎呀，老是我一个人跳太没劲了。这些年轻的舞灵们比你还笨，怎么也教不会，可愁死我了。”

“只怕阿姐之意不在舞，而在……”芙蓉略托长音，扮鬼脸，嬉皮笑语道：“而在濛郎啊。”

伊念稍一歪头，扑入芙蓉怀里，略带失落地说道：“能陪我聊他的人，也只有你了嘛。”

包括花灵族在内，大多数部落都是禁止族外通婚的，尤其是花灵这一类无需繁衍自然也无需爱情的种族，但人情难束总会有些个例偷尝禁果。尹伊念爱慕的人正是给花灵族带来了水纹琴的无渊氏乐师，濛汜。海湖河溪，但凡是口活水的地方都是海居一族的通行之道。濛汜在一次邂逅九都的舞乐魅力后便流连忘返，在尹伊念的帮助下隐居在花灵的河底。他们之间的爱情好如春之芽，来的悄然无声而不失温存，缠绵悱恻而至无法离去。尹伊念借以管事之便，将水纹琴引入花灵，并时常去濛汜所在的湖边击水舞花。

尹伊念的爱情故事唯有慕芙蓉一人知晓。慕芙蓉天性乖巧聪灵，自小就招人喜爱。如今年芳二十，正是能歌能舞的年纪，可却不知为何，无论怎么努力学习，她与阿槿姊妹两人只能各专一术。芙蓉善歌醉斜阳，阿槿能舞柔如水。应伊念的邀请，芙蓉常来春夜城学舞，一来二去偶然撞见了她与濛汜的会面。但芙蓉并没有揭发伊念，反倒因此拉进了两人的关系。自打她遇见伊念私会那天起，渴望爱情的种子就已经在她心里悄悄埋下了。芙蓉爱听伊念讲她的爱情故事，以此来丰富自己的爱情愿望。而伊念呢，她与芙蓉知无不言，畅谈甚欢，与其说是交好的阿妹，倒更像是第二个情人。

芙蓉抓住伊念的手，小声说道：“阿念姐，我可给你带来了两个好消息呢。”

伊念饶有兴趣的说道：“哦？什么好消息呀，还有两个。”

芙蓉笑道：“嘻嘻，其一嘛，方才我去中宫为的是燧人氏来求援战一事。花后说了，让春夜，冬日二城各拨二百人前往。你身为主事，自当有外出的机会了。”

外出意味着少一些眼目，便能更多地接触濛汜。虽是好事，却也不值得一提，多一次见面也不过多一次离别之苦罢了。伊念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每次一有机会还是抑制不住地去找濛汜。“嗯。那第二呢？”

芙蓉答道：“其二嘛，我有个主意，能让你们不再被部落束缚，自由自在地生活。”

“嗯……什么？”伊念想着濛汜开了小差，反应过来时倒吃了一惊。不过芙蓉的聪慧她是知道的，想来必是有什么好法子了。她激动地说：“什么法子？能自由自在！”

“真想要背着她们通外的话，真是比死还难，可你看呐，要是死了可就谁也管不了了。”芙蓉放开双手，娓娓道来：“此去七之央一战，战局已不同于往日必然艰险万分，你索性就假装战死，回来时只消一颗你的灵种便可抹去你的存在。从此，你们便可在外逍遥自在，好不痛快了。”

伊念听的两眼出神，她毫不在意这主意是有多么疯狂，多么不负责任。她追问道：“那我要怎么做呢？花灵可一向是不参战的啊。”

“挑起战争可不是什么难事，倒是你，你如此的引人注目，假死一事可千万要小心。”芙蓉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上面写着一些文字和一副丹药的图画。“这是百草炼制的潮息丹，三次潮汐涨退的时间里能让人在水里自由呼吸。也就是说，三次潮涨潮落后，你必须让她们相信你的死亡，同时还得成功逃离战场。”

伊念接过图纸，仔细地端详，她恨不得那颗丹药从图纸上蹦出来。她连忙说道：”我还记得，七之央周围有不少水路，我是要在那里开战吗，然后……”

芙蓉打断道：”然后你只需引敌入河，吞下潮息丹假作失足跌入河底，到那时濛汜大哥再一接应便可远走高飞了。”

”好主意啊！我这就去取昙花灵种。”伊念右手食指朝天，忙说道“哦对，还有潮息丹！”

芙蓉拍了拍胸脯，说道：“阿念姐你放心，丹药的事，还有引战的事都包在我身上了。”

伊念半高兴半疑惑地问道：“怎么，你也要去？”

芙蓉坚定的说道：”七之央一别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就算偷跑也要跟去！”她见证了伊念爱情的发生，现在有机会能见证他们的结果，她自然是会不顾一切地抓住的。更重要的是，这一计划要是成功了，往后她也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伊念紧紧地抱住芙蓉说道：“我的好妹妹，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芙蓉与伊念又哭又笑地聊了许久，回到秋日城时已是傍晚了，当然在秋日城里依旧是艳阳高照。在秋日城里比不得春夜城，永恒的阳光照得一切黑暗无所遁形，一切偷偷摸摸的事宜都要小心再小心。

等到夜幕在花灵宫内降下，秋日城内最后一块窗户阖上，芙蓉提着灯笼悄然潜至城下。在确认城内所有人都睡去了后，芙蓉打开城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远处的黑夜里了，只剩下一点灯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