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四章 不速之鱼

湖下十米左右深处，一眼石窟人工凿就。丈二宽的曲璧上五色晶石错落镶嵌勾勒出一幅鲤鱼跃龙门图。晶石荧光烁烁，突兀有致，即便是近观也有感飞鱼出画之势。窟内物什不多，唯一方杂物满载之大石鼎而已。所谓杂物者，也都是些小型乐器、凿锤雕具、和一些玉石珠宝云云，以及这窟内剩下的最后一眼湖水。鼎中坐着一名长发男子，他五官分明恰如锥杵雕就，剑眉下生一双碧眼暗藏波澜，鼻梁英挺，薄唇轻语，即使腮帮处有三股鳃纹若隐若现也绝说不上丑陋，反倒是一脸的俊秀任谁看了都会情不禁而赞满叹。不知那是他原本的肤色还是因为一时乱了气息，此时看去他的脸色苍白如雪，毫无血色。

伊念在男子身旁俯身轻问道：“怎么样，濛郎？可好些了吗？”

濛汜正欲挥手，可身子骨还有些软绵无力，于是微微晃头说道：“不行，也许再泡一会儿。”居住在最上层的无渊氏人行事疯狂乖张，经常偷偷上陆探寻新意。一开始刚离开熟悉的活水他们一个个都绵软无力，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干望着陆上的风景。后来经过不断的练习他们终于能摆脱上岸无力的症状，做到水陆间的简单切换。但是切换时还是会因缺水而倍感虚弱，其时间也因人而异各有不同。这些居于上层的纨绔子弟们戏称这为囚水。泅水泅水，去水而囚于水。

“要不你快先把水放进来吧，把我们俩送到岸上便是，你这些天都在水里藏着，突然囚水肯定不习惯的。”说着伊念仍有些顾虑地转头问道：“蓉儿，我们现在应该安全了吧？”

“我们啊，是自由了！”芙蓉笑着朝窟外探出手，穿过一面如镜般透明的薄膜，水的柔滑与凉意瞬间从指尖传来。“啊！这外面的水可真凉呐！啊哈，有小人儿在咬我！哈哈哈！真有意思！”

“那叫鲟鱼，这里是它们繁衍后代的地方。方才我们游过的……那方陡峭的长坡……也是它们的航道，唤作龙门阶。”濛汜说话还有些吃力，身子挪动了一番，倒溢出几个小物器来。

“龙门阶，唔，那这里就是龙门河咯？”芙蓉静静地一动不动，任由那鲟鱼轻啮她的手指。

“是湖。”濛汜双手扶住鼎沿，缓缓说道：“龙门湖。咦？等等，这鱼似乎有些奇怪啊？”

伊念一边忙着从鼎中舀些水起来并从濛汜头上洒下，一边关切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是啊！不就是条……嗯，鲟鱼嘛！”芙蓉虽不在意，倒还是定神仔细观察了一番，最后还是什么也没看出来：“就是个鱼嘛！”

“不，我读不出它的语言，我们之间的联系似乎被什么阻断了，或是说它给我的感觉更像是我们无渊氏人。”濛汜强撑着鼎沿想要站起来，忽又注意到什么，唰地一下站起来，直吓得伊念倒退了几步。濛汜指着窟外的孤鱼略显慌张地说道：“它说，他们来了。”

一时间，窟口的薄膜剧烈波动起来，波形上凸的地方时不时地掠过一眸金光。窟外湖水兀自生成了几个小漩，每个漩里都往外冒着气泡。此刻，孤鱼像忽然失了魂似的，在原地一边发着呆一边缓缓下沉，而不过须臾间它又重新抖擞，扭了扭身子朝远方的鱼群游开了。

芙蓉立刻警觉起来，即使她并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尝过自由的滋味后，她早已下定决心，任什么都再不能将她俩禁锢了。她右手往腰间一划，几根铁针紧夹于指缝，针尖历历透着丝丝寒气。

薄膜波动地越来越剧烈了，开始展现出向内凹陷的趋势，小漩轰轰的声音也如蜂般汹涌传入窟来，窟内的空气也开始变的稀薄起来，众人顿觉有些呼吸困难。“快往里靠，只要在窟内就是安全的！”濛汜在伊念的搀扶下勉强站着说道。

芙蓉刚快步退至鼎前，只听的窟外一声闷响，一道金色的光束从窟外几个漩涡的间隙中一闪而过，两个人影一边口吐着湖水一边踉跄地撞倒在窟内的平地上。霎时间，窟外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象，直到恢复呼吸的那一刻，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发现了地上躺着的那两个人。

两人还未抬头，就听见其中一个说起话来：“一想到回去还要再来一遍，真是生不如死啊！”

一听声音，芙蓉立马就认出了来人便是葬洛与正风。看两人仍躺在地上不起，她手持铁针缓缓上前问道：“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风一抬头，瞧见芙蓉一改之前的无邪笑容反倒是一脸的敌意怒目相视。“我，我们是来救你的啊！”

“救我？”芙蓉把葬洛对自己的承诺早就忘了个干净，“你胡说什么？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在潮息丹的作用下，从铜雀山一直到龙门湖，芙蓉二人是跟着濛汜一路游过来的，其个中艰辛深有体会。即使有知情人的指点，两人也是绝不可能轻易抵达这里的。

葬洛呕了些水，贴着墙壁一蹭一蹭地坐了起来，他长吁一口气说道：“我自有方法。”

正风起身坐下，连忙补充道：“是鱼老大带我们来的！”

“是之前那条鲟鱼吗？”濛汜虽然站着可身子仍在鼎中，借着巨鼎的遮蔽，他右手比划着什么，一颗清澈透亮的水珠浮现于掌心。

“什么鱼？”正风所在的百草谷少有大河湖泊，均是小溪细流绵绵相连，鱼的种类也相对较少，再加上正风当时一门心思钻研毒术，哪还管去分什么鱼是什么鱼呢，在他的记忆里，鱼都是鱼。

“鲟…咔咔…鱼”岩壁上一条晶石雕刻的鲤鱼咔咔作响，晶尘簌簌而落，石鱼左右摇摆着从壁上脱落，还未下坠，从地上的一小摊水中一道冰柱盘旋升起，将石鱼稳稳地拖住。

正风瞅了瞅葬洛又瞅了瞅石鱼，顾不得身子上的酸疼，兴奋地喊到：“鱼老大！是你吗？”

“没错，是我！”石鱼左右环顾了一番，啧啧称叹道：“啧啧，这石窟子凿的不错嘛。”

“你难道是……是无渊氏人吗？”两人的到来给三人都带去了不小的疑惑，一时间濛汜突然分了神，脚下一软重重地倒在伊念身上，手中的水珠也应时消散。

九氿从石鱼里离开，在窟里四处荡悠着，他的声音也从窟内四面八方传来：“是啊，没想到你们上面的人倒是挺能折腾的嘛。不过这陆上确是比水里要有趣的多。”

濛汜与伊念依偎着，恐惧而愤怒地四处张望，却怎么也见不着九氿的影子，最后他朝正风问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哈！就是你这鱼人掳走了姐姐们吗？我倒要问问你了，你究竟想做什么？”正风出乎意料地恢复得很快，起身对着濛汜指指点点的，活像个啄木的鸟。

伊念眉头一邹，显得越发楚楚可人：“什么鱼人，好好说话！我们谁也没掳走谁，我们都好好着呢，用不着你们救！”

“什么？这，这这这……”正风回头给葬洛使劲使眼色，想要询问一二。“这不太对吧？”

葬洛刚一起身，就拍了正风一脑瓜，大喊道：“哼，傻小子，让你少吃点果子你偏不听，这回还不是真就笑傻了？这一路上前辈说的你一句也没听懂？”

“哎呦！”正风挨了一记打，努力地想要回忆起来时的情形，可回忆里自己总是被人硬生生拽着要么是在天上飞着要么是在水里淹着，耳畔除了空鸣声就是咕噜声，其他的便再也没有了。“什么啊，我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葬洛一脸嫌弃地推开正风，跨步上前俯身作揖，发丝仍旧还是潮湿的尚滴哒嘀哒挂着湖水。他深吸了一口气，朝伊念正声道：“尹姑娘，你且放心，你们俩的事我不会干涉，也断不会说出去的。我来……”他顿了顿，猛吸了口气说道：“是为了找慕姑娘的。”

“找我？”芙蓉暗自猜想着，葬洛的来历还是个迷，他们的出现也多有巧合，适才又说是专门来寻自己的，莫非是秋日城专请来擒自己的不成？可他却又说不抓伊念偏抓自己，这个中缘由也说不出个道来。难不成是昨夜他和岩奔族杀手的交手中生了什么变故吗？想着，芙蓉倒退了几步，犹豫着要不要动手，身后伊念二人也未因此就放下戒备，时刻警戒着准备反击。

“是的。”葬洛将额前的湿发稍作整理，平缓了气息后继续说道：“慕姑娘，我……我想我喜欢你。”

“什么？”不仅是芙蓉，连正风也跟着大叫吃惊，激动之余，正风还吐了些湖水出来。

“不是，那我，那我呢？我究竟是为的什么？我究竟为的什么要受这份罪啊!”正风一下子有些不安起来，好像上了一艘不该上的贼船，当然了，那时他们还没有船舶。